风从心间吹过  —乌珠穆沁草原纪行

塔林汗环境志愿者协会  恩和纳冉

7月，当我们站在乌珠穆沁草原平缓的丘陵上，流火的北京早已淡出了记忆的地平线，望眼处，是连到天际的绿色。有风来袭，青草的芬芳中似乎夹带着远处蒙古包里淡淡的奶茶香。此情此景无关纷争、无关沙尘，更无关流离失所。对于我们这些每日浸泡在电脑辐射里的造访者来说，这里应该就是天堂。如果这是一次度假旅行，相机里留住的应该就只有美丽吧。然而，我们这一行来自三个国家四个民族，用五种语言才能完全沟通的队伍，是来做环境生态考察的。因此，我们的镜头所映出的景色也在不经意间少了几分美学因素，更多的则是留在心间的点点滴滴。

   清早从北京出发，酷热还没有开始。北京至锡林浩特的柏油路畅通无阻，窗外不时飘过一片片油菜花田。这一切不禁让我们心情舒畅，从而更加对七月的乌珠穆沁草原寄予了无限的期待。在锡林浩特休整一晚之后，车队很早就往东乌珠穆沁旗进发了。天阴阴的，似乎预备着来一场滂沱大雨，只是一直到傍晚也没有落下一滴雨。行车时，窗口的风吹在脸上有些生疼。不远处，望得见几部采油机在工作，高耸的机身在平坦的草原上分外醒目。

车队渐渐远离了锡林浩特的尘嚣，草原在眼前缓缓舒展开来。我们经由的，是阿巴嘎旗南部。然而，呈现在眼前的景象却实在令人难以相信这是盛夏的阿巴嘎草原。望着这片土地，我对水的渴望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敕勒川，阴山下”的旧梦早已不再，这些微弱的草每日里想望得到也无非是一口活水。它们如同断了奶水的婴儿，吮吸不到大地母亲的乳汁。植被和地下水资源遭遇破坏的草原失去了昔日的美丽风韵，天上的雨水不再恩宠于她。这里的景象让我放弃了对前方乌珠穆沁草原的所有奢望，坐在车里，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耳边只剩下风的呜咽声，很像记忆中母亲唱的那首古老的歌：天上的风啊，变化无常；地上的人儿，不会永生……

在开阔的天地间，只有我们鱼贯而行的几辆车和一条马路。我们开始唱歌，关于草原，关于母亲，一首接一首，或许是为了驱散那份弥漫在四周的孤寂吧。穿过了阿巴嘎，车队驶进了东乌珠穆沁旗，窗外的景色仿佛为着慰劳我们的歌唱而渐渐展现出了草原原有的美丽。直到眼前开始出现了散落在远处的牛羊，我才发现我们的歌唱是徒劳的。我们这些外来者的喧闹永远不能填满草原宽广的心，只有那成群的牛羊、奔驰的骏马以及马背上牧人才会给这里以安宁祥和。进入满都宝力高苏木之后，这种安宁祥和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让人舒心和平静。而暮色中的草原更像一支摇篮曲，听着，心中的杂念便消失了。我们在这片宁静中悄然前行，所有的言语和歌声都停止了。抵达乃林高勒旅游度假村的时候已是更深露重。醇香的奶茶和鲜美的手扒肉帮我们驱走了寒冷和劳累。站在蒙古包外边，星空似乎举手可及。望着天际浩翰星海，没有觉察出浓浓的雾从周围包围过来，而脚上的鞋早已经湿透。

钻进蒙古包里温暖的被窝，依然能感觉到草原湿润的气息。回想起阿巴嘎干涸的样子，这里的湿气让我们欣喜而又担忧。草原需要水，需要的是地表水和地下水。而这片草原赖以存活的高日罕河和乌拉盖河已经截流建成了水库，日益增多的矿业正在大量消耗着地下水资源，加上开垦、挖药材所造成的植被破坏，美丽的草原景象不知还能维持多久。

乃林高勒草原的确是内蒙古草原上最美丽的地方，这里是锡林郭勒草原的腹地，是国家重点湿地自然保护区，慕名前来的游客自然不乏其数，我们也浏览了度假村附近的景色， 真的美不胜收。而就在这个美丽的地方，我们在山头上捡了装满汽车后备箱的垃圾。啤酒瓶的碎片、塑料包装袋散落了满山头，还有废弃的旗帜布条。从这座山头可以看到乃林高勒河两岸绝美的景色，而山头上洁白的石头犹如散落的羊群。能够想像那些游客坐在这里看着美景，喝着啤酒吃着美食是一种怎样的享受。

啤酒瓶的碎片在我的手指尖上留下了很多划痕，风从指尖上吹过，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划破了手指的情景：母亲也曾这样轻轻地给我吹过……

从乃林高勒度假村出发，我们探访了乌拉盖湿地。昔日的乌拉盖湿地水草丰美，是很多珍贵禽类的栖息地。而乌拉盖水库工程截流了乌拉盖河之后，乌拉盖河下游的湿地萎缩并消失，留下了干枯的万余亩湖底。乌珠穆沁地区地质富含盐碱，裸露的湖底上基本生长不了任何植物，因此一刮风这里就会起盐碱尘暴。建好的乌拉盖水库蓄下乌拉盖河的水，据说用途多多，可以建度假村、可以供给矿业、可以供给开垦的耕地……这儿的水就这样平静地等待着它们的命运，而下游的乌拉盖湿地却已失去了生命之水。 

草原上的水很值钱，乌拉盖水库里蓄的都是实实在在的财富。离开乌拉盖的时候，远远地望见那片黄色的湖底在那里扬起轻轻的尘埃，夏季的草原风吹得不大呵。

从这里我们往东乌旗政府所在地乌里雅苏台镇返回。时值东乌珠穆沁建旗50周年大庆那达慕。在热闹的会场上，我们看见很多宣传板，展示着东乌珠穆沁从牧业大旗转向工业大旗的成就：今明两年投资1.5亿元建立东乌旗乌里亚斯太工业区……目前3000吨仲钨酸铵厂、2台135mk自备电厂、2台15mk热电厂和年产10万吨锌冶炼，年产10万吨钢冶炼，年产10万吨铅冶炼等十多种重点项目已先后入住工业区；内蒙古兴业集团10万吨钢冶炼工程、额和宝拉格海神露天煤矿、朝布愣多金属矿、融冠多金属矿、天贺银矿、阿日哈达铅锌矿、钨矿……等工业项目分布在东乌旗境内。

我们离开了那达慕，踏上了返程。路经那个有名的东乌旗淀花浆板厂原址的时候，停了一次车。被污染了6年之久的湖水散发着浓烈的恶臭，穿过只长着荆棘的草原我们到达了岸边。厂子搬走了，没有污染赔偿、没有治理措施，只有几家牧民还守护着这片绝望的草原。东乌旗的工业时代正在迎接辉煌的年代，关于水，他们的展板上赫然写着：东乌旗水资源丰富，地表水总量3.3亿立方米，可利用量1.6亿立方米/年。地下水总量8.6亿立方米，可开采量5.6亿立方米/年……拥有库容2.48亿立方米的乌拉盖水库一座，大小湖泊107个，泉水64处……所以，这么一湖污水还不能造成太大的影响吧。虽然在乌珠穆沁草原上，水的蒸发量是降水量的好几倍，每年开采5.6亿立方米的地下水，还是能继续若干年的。

离开乌珠穆沁草原的时候，风依然从窗口吹在脸上，但已然不再生疼。明天的春天，沙尘暴还会刮起来吧？只是希望那些牛羊不再背起这个责任，它们背不起啊。